知らぬが仏
僅僅是/微不足道的事故/誰都不會察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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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體中文
A6判 / 平裝 / 彩封 / 裏封有
定價50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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試閱
1.
二月的東京尚未褪去料峭寒意,天空沉澱一層濛濛薄靄,泡沫經濟下沒能竣工的商務大廈矗立路口,上頭施工用鋼架嵌著殘缺不全的高樓,水泥及鋼筋等建材皆裸露於外,顯得蕭條而破敗。 懸空樑柱下,介於光影間的青年神態恬然,站在一失足便能即刻驗證牛頓第二定律的高度,那副秀逸五官幾無情緒地凝視世間,居高臨下地睨視仍穿著厚重冬衣的人群。 人們如蟻兵般隨號誌流動,影子隨日光照射的角度傾斜,陳列得規矩又規律,渺小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。 嗶嗶── 口袋裡傳出的電子旋律打斷思緒,青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,隨後回覆「我在附近,稍後就回去」的信息給擔心自己人身安全的來訊者。 「一點都放鬆不得呢。」收起手機時,他用京都口音無奈地苦笑。 光天化日,無人發現青年置身高處,只要依循常理生活,隨波逐流於群眾之中,任誰都不會在此駐足,罔論多愁善感地仰首。 竄升至高空的氣流冷冽刺骨,在其耳畔呼嘯崢嶸,牽引黑髮凌亂翻飛,使青年眼裡的審視意味得以明確。 再過幾個小時,一位年約三十下旬的已婚女性將於午後獨自現身,在他所選定的位置正下方,與長期拿丈夫賄賂證據要脅的勒索者見面,瞞著任職眾議院議員的先生,私下支付逐年增加的封口費,對枕邊人買下了她的命一無所知。 議員先生出身名門,卻是地位尷尬的庶子,因妻家政商背景於己有利而選擇入贅成婚,如今名利雙收坐擁新歡,便動起擺脫累贅的念頭,為求順遂的政治生涯得以延續,提出的附加條件是必須讓警方以他殺之外的名義結案。 青年最初對委託人的背景毫不知情,一切交易透過聘僱職業殺手的加密網站完成,但身為極道組織「梟」的重要成員,他的優勢不言可喻。接下委託不久,他很快拿到某位情報組組員便宜行事給予的相關資料,內容包括目標的生平、習慣、親族、三個月前至一個月後的行事曆,甚至連投保了何種保險都一清二楚。 因此,入春便為茶會奔波的青年才能夠趁著上一個行程結束,到下一個行程以前的空檔前來佈置──全賴科技發達所賜,大多數時候,場地勘查只需由知名檢索網站的街景服務代勞──預先將目標對象的死亡道具準備妥當。 青年依經驗目測出最佳的角度及落點,他如履平地般屈膝蹲下身,穿戴防滑工作手套的雙手拽了拽腳邊被繞緊卻異常脆弱的繡蝕鏈條,其末端捆有體積巨大的工程管線,在他的動作下搖搖欲墜地調轉方向,設置出毫不精密卻能一擊致命的陷阱,只要午後風束效應加劇,讓管線失衡鬆脫落地,騷動之餘更不致引人遐想其中有外力介入,順理成章地構成一樁工程事故。 各項變因關係到佈局成敗,他駕輕就熟地逐一確保凶器的鋒利與指向,仔細計較數據的精準,而非仰仗不可預見的巧合,萬事就緒以後方才從容離去,放任獵物自投羅網,遊刃有餘地成立不在場證明。 踩上地表,他俐落地翻出鐵欄,巧妙繞開監視錄影機的鏡頭軌道,踏過柏油路面漆畫的白色波紋,極其自然地融入車水馬龍的人群中。 執業多年,青年從未失手,畢竟例行茶事總得有人主持,而兩方皆屬一期一會。 2. 在約定地點前停住腳步,青年的身影投映石磚路上,形成一道筆直日晷。 候於馬路一端的他面對行人施以的熱切注目禮若無所覺,榛色短髮在日光下閃動如純金絲線,纖長眼睫所歛陰翳輕巧地貼覆輪廓,那張用俊美來形容絕不為過的面貌流露散漫,慵懶地打了個呵欠,此景竟讓人為此暗自屏息而不自知。 他確實美得異質,無論觀者身屬任何性別都無法駁斥,其每分每寸猶如承受神匠精雕細琢的斐然成果,隨其神態的行止言笑越趨完整。 期間,燈號歷經一輪變換,翹課遊蕩的女高中生舉起手機偷拍,因為快門音效未關,響亮地啪嚓一聲,使一時半刻沒能挪開腳步的人如夢初醒,繼而尷尬地匆匆逃離。 而青年無動於衷,像是早就習以為常,他垂首觸控手機螢幕,直到來人的影子淹上鞋尖,才抬眼迎上朝自身投來的目光。 「Z。」 「K。」 對方頷首微笑以對,極罕見的一身便裝,手持公事包大小的提箱靠在腿側,乍看以為是性質特殊的推銷員,下一刻卻被其恬靜平和的氣質推翻。由於對方的職業地位超然,但鮮少在螢光幕前露面之故,常人若未留心,便會與這位身為國家重要文化財的茶道宗師錯肩而過。 青年眨了眨眼,坦然接受對方以日本極道間最尊貴的名字叫他──即使大多數時候,有所顧忌的同行皆隱去代號,稱他為「那一位」。 「沒有任務。工作?」省略無關緊要的問候,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徵詢,並且直白提問,似乎並沒有對自己欽點的暗殺組組長私下兼差感到不滿。 「是的,就在附近,已經告一段落。」Z誠懇作答,順從他的意思模糊階級平起平坐。 「……京介的安排。」 K說完微微抿脣,話裡的指涉對象顯然達到了預期目的,那副外表的渲染力輕易地將細緻情緒表現得遠超其實,使人趨前溫聲安慰的念頭油然而生,導致無端捲入紛爭的對方頓時苦笑。 「承蒙京介先生不棄。」情知身在情報組的友人獨受K偏愛,處事周到的茶道宗師如是回應,繼而明哲保身地以忙碌為由告辭:「抱歉,稍待還有茶會,請容我先離開……」 K沒有出言反對,他的視線越過下屬,望向不遠處朝這邊走近的一名嬌小女性,挪回視角時Z也剛好與他對上目光。 「女朋友嗎?」 「嗯,她很可愛。」 見青年收斂起不近人情的神色,老實地點頭,宛若四處可見的年輕大學生,Z遂從善如流地拉開距離,到路旁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,向司機說明目的地後矮身入座,避免和美貌上級眾多情婦中的其中一位正面接觸。 關上車門,司機遵守交通規則,循指示方向拐彎迴轉,又等了一個紅燈,不久便行駛至原本路口的斑馬線前,因應行人燈號轉綠而停下。欲過馬路的行人紛紛邁開腳步前往另一側,青年與他的交往對象亦身在其中,兩人親暱情狀無疑證明情侶關係的融洽程度。 坐在車內的Z用手機進行工作回報,一面與司機聊著關西連日豪雨氾濫成災的景況,眼神則不偏不倚地讀清了K笑容間隱約的脣語。 ──再見。 3. 他坐在客人的位置上,以主人的規格被接待。 雙方商談之際,足以貫穿大樓的巨響驚雷般地炸開,接著人們才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從高處墜落,彷彿誰拿著鈍物朝心口重擊,令臟腑連同脊柱都為之震盪。 會議室內的人們紛紛狐疑地低聲詢問,幾位職員甚至站起身,湊到落地窗前,意圖找出那聲巨響的肇因。 「怎麼回事?」 見狀,他也跟著起身,站到另一頭的窗邊,玻璃帷幕上略帶雨漬痕跡,倒映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意味著標新立異的長髮,以及身為跨國企業集團董事的他那張過分年輕的容貌,在一身鐵灰色西裝搭配下筆挺而雋朗,毫無半分蓄髮所致的陰柔。 還未看清外頭發生了什麼,該公司的負責人和對方聘請的翻譯便快步迎上來,兩人接力般地向他交代現況。 「唐先生,是這樣的,據樓下的警衛說,剛才對面大樓懸掛的工程管線掉落,砸傷了一位路人。」 「哦?」他在翻譯說完以後佯裝訝異,但事實上,早在那位負責人開口時,故作不諳日語的他就已經聽明前因後果,此刻的神態不過是延遲了十數秒的反應。 無視負責人想要轉移他注意力的意圖,他再次朝下方望去,下午一點的強烈光照令他瞇細眼睛,接著便看見沒有被壓在管線下、彷彿蚊蟲血斑的殘肢,亮著警示燈的警車疾駛而來,將之以警戒線團團包圍,宛如兀鷹似地在事故現場盤旋。 拜黑梟那位熱衷於人體實驗的科研組組長所賜,敵對方的大體總會以研究名義搬運至地下室,為此必須經過外務組,所以他對渾身帶血的屍體並不陌生,更不用說只是其中的一部份了。 「真嚇人啊。」 他回過頭,對一臉忐忑的負責人用中文說道。經過翻譯轉達,對方頻頻點頭稱是,繼而詢問他是否要換一間看不到那棟大樓的會議室。 「告訴他不用了,這裡的採光很好,我很滿意。」他指示身旁的翻譯,將負責人的試探原封不動地丟回去,變相暗示對方他不會因此放棄投資。 如他所料,聽完翻譯的說明,負責人的面部肌肉隨即鬆弛許多,他則是為自己國人帶給外國人的刻板印象感到無奈。社會主義固然非他所好,但封建迷信也是要不得。 不著邊際地閒聊幾句後,他平靜地回到座位上,繼續因事故中斷的會議,耳朵一面聽取報告,手一面不規矩地在桌下打開手機裡安裝的組織系統app,撥弄兩下便看到由情報組整理釋出的相關情報──整個東京盡在梟的掌控範圍內。 點進這個地區的最新消息,他在看到文中寫明涉入者是Z時,不由得頓了一頓,心想日本不愧是輕小說的發源地,這年頭連茶道宗師都可以兼職殺手,就算自己有中國國內備受歡迎的總裁屬性,在組織裡也不得不敬末陪座。 除此之外,讓他詫異的是情報提供人為未曾謀面的J。 他對J好奇已久,雖然他自己因為工作的緣故,也不是常在梟出沒的人,但對方不曾在代號會議上出席,逢年過節更沒有露過面,只知其職銜為機動組組長……俗話說好奇心會殺死貓,想必殺死一個人也是輕而易舉,在這個無奇不有的地方,或許他還是安分守己為好。 想到這裡,他在秘書兼堂弟充滿警告意味的瞪視下,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機,把注意力重新安回眼前的會議上。 試閱結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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